第80章 以身抵债-《春秋小吏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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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祁律的话仿佛是一把刀子,快准狠的戳进了公子万的心坎里,公子万的眸子微微张大,喉咙艰涩的滚动着,最后垂下了头去。

    祁律说的对,虽然公子万出身晋国,但是如今他已经成了晋侯的替罪羔羊,变成了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,被晋侯生生从晋国踢了出来,试问这样的公子万如何还能称之为晋国人?“晋公子”这三个字,简直便像是一个顽笑一般,又像是墨刑一般,刺在公子万的脸上,而不只是心头。

    祁律淡淡的说:“你我心里都清楚,这次谋害天子的罪魁祸首是谁,晋公子你便甘心么?天子宅心仁厚,宽宥为怀,而且十分惜才,想请晋公子到我洛师王室来,如今洛师正在发展之时,说句大话,一点子也不会委屈了晋公子,反而是在晋国,晋公子为了晋国,为了晋侯肝脑涂地,最后得到了甚么?这才是委屈呢。”

    公子万听着祁律的话,轻笑了一声,说:“是不是顶罪,会不会委屈又有什么不同呢?如今我已经成为千古罪人,天理不容,就算天子收留,我依然是个罪臣,像我这样的罪臣走到哪里都不会好过,又怎么能用戴罪之身,侍奉天子呢?”

    祁律轻笑一声,听了公子万的话似乎十分了然,说:“看来晋公子心中对晋国还是有念想,不,应该说是幻想。”

    祁律心中清楚,虽然公子万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戴罪之身,不能去洛师供职,其实是他的心肠还没有死透,对自己的母国还有幻想,而这种幻想,往往不切合实际。

    公子万身子微微一颤,再次抬起头来看向祁律。

    祁律笑着说:“既然说不通,晋公子的身子要紧,还是先用些饮食罢。如果律没有记错,晋公子虽然喜欢清淡的饮食,但是对炸物情有独钟,律今日特意做了一道炸猪排,晋公子尝尝?”

    公子万的目光缓缓的瞥向祁律的方向,扫了一眼案几上的炸猪排饭,那饭食散发着阵阵的香味,足以令人食指大动,更别说是没怎么正经用过饭食的公子万了。

    只不过公子万的眼神十分坚定,他的面容虽然温和,眼神却异常的坚定,眯了眯眼睛,说:“太傅不必在我的身上白费力气了,请太傅端走罢。”

    祁律并不惊讶,似乎他早就料到了,公子万是绝对不会吃的,还是惋惜的说:“这天底下有一样东西最不可辜负,无外乎美食,今日晋公子拒绝了律的美食,日后恐怕要后悔上三天三夜。”

    公子万还是闭口不言,祁律点点头说:“好罢,既然晋公子执意如此,那律今日便先回了,明日再来。”

    公子万说:“明日也不必来了,除非……太傅是来杀我的。”

    祁律像是没听见一样,说:“晋公子你知道煲汤么?需要小火慢慢的熬,才能把食材之中的精华全都熬煮出来,如此煲出来的汤,味道浓郁,唇齿留香,回味甘甜,虽有些费功夫,但吃到嘴里的那一刻才觉得,费多大的功夫完全都是值得的,律很是喜欢煲汤,你放心,我有的是耐心。”

    祁律说完,没有忘记那炸猪排饭,端起来便往外走,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顿了一下,说:“有句话不知道晋公子听没听过,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’,律等晋公子回心转意之时。”

    说完,不再停留,出了营帐离开。

    公子万坐在地上,声音十分微弱,喃喃的说:“别再来了,我怕自己……会有念想。”

    祁律离开没有多久,突听“哗啦”一声,又有人走进了营帐,公子万听到脚步声,下意识的抬起头来,脸上挂着一丝丝的惊喜,看向来人。

    然而来人身材高大,和祁律的身量一点子也不一样。

    来人笑着说:“叔父在盼着甚么人?”

    公子万看清来人,眯了眯眼睛,脸上的温柔神色瞬间荡然无存,冷声说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能让公子万如此嫌恶的,恐怕没有第二个人,正是曲沃公子,公子称无疑了。

    公子称十分悠闲,从外面走进来,因为天子没有下令软禁公子万,也没有限制公子万的行动,所以公子称从外面进来,寺人并没有阻拦。

    公子称没有回答公子万的话,而是笑着说:“叔父你不会是在等祁太傅回来罢?”

    公子万没有说话,眯着眼睛瞪着公子称,分明是瞪着公子称,但公子称却没有一点子自觉,还调笑的说:“叔叔瞪人的眼神,越发的华美了,险些瞪进侄儿的心窍里。”

    公子万干脆撇过头去不搭理他,公子称没有离开,反而往里走了进去,像是在逛地摊一样,这边摸摸那边碰碰,很随意说:“没想到那清秀的膳夫竟然是当今的天子太傅,果然,侄儿第一眼见到祁太傅开始,这心里都便心痒的很,叔父也一样么?”

    公子万立刻转过头来,沙哑的说:“别碰祁律。”

    公子称笑着说:“哦?为何?难不成叔父对祁太傅,还有甚么旁的念想,啧啧。”

    公子万沉声说:“你今日到底是来做甚么的?”

    公子称走过去,单膝跪在公子万的面前,公子万下意识的向后错了一些,但是因着他这些日子没有好好饮食,后背又有些伤还没有大好,整个人都很虚弱,动作不及公子称快。

    公子称一把捏住公子万的下巴,迫使他抬起头来,公子万使劲扭了一下头,想要抬手挡开他的动作,手腕也被公子称死死捏在掌中桎梏着。

    公子万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,将公子万顽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,沙哑一笑说:“你不是厉害么?不是和我曲沃作对么?如今你已经被你的国君给踢出了翼城,还怎么和我作对?”

    公子万动作稍微有些猛烈,头晕目眩出了一些冷汗,虚弱的看着公子称,但那目光一点子也不温柔,即使浑身无力,却依旧十分凌厉,死死盯着公子称。

    公子称倾身在公子万的耳边说:“叔父方才问侄儿,今日到底是来做甚么的?那侄儿回答你……侄儿是来看,丧家之犬的。”

    祁律端着炸猪排饭走出来,这猪排饭凉了便不好吃了,因此还是要快些吃掉才好,反正公子万又不吃,祁律便端着进了天子营帐。

    会盟推迟了,但是姬林的公务还是要忙碌的,此时正坐在天子营帐中批看文书,这些日子他不在营中,那个假天子甚么也不会,文书积攒了一大堆,如今姬林便开始“加班加点”起来。

    姬林微微蹙着眉,一脸严肃的忙碌着,突然闻到一股子香味儿,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香味,反正闻着是肉香,姬林瞬间便饿了,分明方才忙得连饿的感觉也没有。

    伴随着“哗啦”帐帘子打起的声音,祁律端着一个大承槃,从外面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祁太傅笑的一脸“温柔”,说:“天子累了罢,来用点美味。”

    姬林闻到了肉香味,又眼看着祁太傅那温柔的笑意,天子恨不能整个人都飘飘然的,笑着说:“太傅,这是什么吃食,生的如此美貌。”

    祁律将筷箸递给天子,又把盛汤的小豆打开盖子,热腾腾的蒸汽冒起来,案几上还有几碟小菜,加之肉欲十足的炸猪排饭和金灿灿的鸡蛋,白生生的米饭,这炸猪排套餐竟然显得丰盛无比。

    炸猪排整齐的排放在承槃之中,足足有姬林的手掌大,大块的炸猪排切成两指宽的条状,外面金灿灿,里面是鲜嫩的肉,还有雪白的肉筋,纹理分明,便是只看着,都觉得幸福。

    祁律笑着说:“这叫炸猪排饭,天子快试试,冷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
    姬林立刻点头,拿起筷箸,夹起一块厚厚的炸猪排,刚要送入口中,突然想起了甚么,眯着眼睛说:“寡人听说,太傅方才去了膳房,给公子万理膳?”

    祁律:“……”

    姬林狐疑的看着筷箸中夹着的炸猪排,又说:“这炸猪排饭,不会是太傅给公子万专门准备,公子万却不食,才送到寡人这里来的罢?”

    祁律:“……”谁说天子是个傻白甜?天子越来越聪明了,愈发的“难搞”!

    祁律咳嗽一声,心中虽然吐槽着,但是脸上正义凛然,一个磕巴都没打,十分温柔的说:“天子此言差矣,律便是知道那公子万是个硬骨头,一定不会食律的膳食,所以律才故意端过去装装样子,其实这个炸猪排饭,是律特意做给天子的。”

    姬林:“……”太傅的嘴,骗人的鬼。

    祁律见“天子男友”一脸哀怨的瞧着自己,仿佛自己是个大猪蹄子似的,连忙咳嗽一声,岔开话题,介绍着自己的炸猪排饭,说:“天子快尝尝,这炸猪排外酥里嫩,一口咬下去直掉渣,猪排肉质鲜美,知道天子不喜欢吃太柴的肉,因此律特意选了一块带筋的肉……”其实是旁的膳夫割下来不要的肉。

    祁律又说:“稻米饭上盖着的鸡子,也是天子稀罕的嫩口,绝对不老,一点子也不腥气,入口即化,还滑的很,保证天子吃起来顺口。”

    姬林看着祁律“自卖自夸”,无论是炸猪排还是鸡子,仿佛都是特意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,越发觉得太傅的嘴是骗人的鬼了。

    姬林挑起盖在米饭上的鸡蛋外衣,金灿灿的鸡蛋摊的很薄,又很顺滑,盖在米饭上,好像一只小被子,看起来便觉得满足。

    姬林挑眉说:“倘或这鸡子没有太傅滑嫩,那寡人吃了炸猪排饭之后,便要继续享用太傅了。”

    祁律微微一笑,不是祁律不信任天子的威胁,而是祁太傅有恃无恐,因着他知道天子很忙,有很多积压的公文需要处理。

    姬林先吃了一口鸡蛋,立刻睁大了眼睛,似乎有些吃惊,说:“太傅,寡人从未吃过如此滑嫩的鸡子。”

    祁律笑眯眯的坐在案几对面,托着腮帮子看着天子用膳,不得不说,天子用膳当真好看极了,无论是吃相还是颜值,又优雅,又有感染力,如果让天子做吃播,一定会大红大紫的。

    姬林先是对鸡子赞不绝口,然后又吃了一口炸猪排,厚实的炸猪排一点子也不老,也不硬,口感真的绝了,尤其是吃到雪白剔透的肉筋之时,那种弹牙的感觉简直会令食欲翻倍!

    恐怕很多人都不能理解炸物和米饭配在一起,或许觉得干巴巴没有滋味儿,但真吃到口中,才觉如此绝配。

    祁律笑眯眯的说:“天子不要光干吃猪排,还有酱料,沾上一点酱料尝尝。”

    祁律专门为炸猪排做了酱料,里面放上一把芝麻,咸香的酱汁配合着芝麻的醇香,将炸猪排在酱汁里一裹,更是催发了猪排的香气,而且酱汁的咸香正好可以解去炸物的油腻。

    当然,天子是不觉炸物油腻的,别说是一块大炸猪排了,就算是让他吃上三块,也绝对没有问题。

    太子很快解决了一大碗稻米饭,一豆汤羹,一块大炸猪排,就连承槃之中的小菜儿也都给吃了个精光,将筷箸放下来,叹息了一口气,似乎深感满足。

    天子刚刚满足,突然严肃的蹙眉,对祁律说:“如此美味儿,太傅绝对不能给公子万做,只能做给寡人。”

    祁律忍不住笑出声,别看天子如此高大俊美,但他的骨子里竟十分孩子气,占有欲也十分浓烈。

    祁律没有回答,突然前倾一些,在天子的唇边轻轻一蹭,指尖赫然多了一颗洁白的米粒,天子放才还一本正经,拿出帝王的威严来,哪知道瞬间破功,看到祁律指尖的米粒,感觉有些丢人。

    方才吃的太美味了,净是什么都给忘了,天子赶紧拿起帕子来擦嘴,哪知道祁律笑了笑,说:“炸猪排当真如此美味?那律也来尝一尝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把那颗米粒送入了口中,轻轻一卷,消失不见了。

    姬林的眼眸颜色猛地加深,突然越过案几,一把抱起祁律,祁律只是空撩一把,不负责任的那种,毕竟他知道天子公务繁忙,因此才格外的肆无忌惮,哪知道天子当真了,不知是不是吃炸猪排吃多了,力气也大,一把抱起祁律便往营帐里面走。

    祁律吓得立刻临阵脱逃,连忙说:“天子,天还亮着!”

    姬林眯眼低笑,说:“无妨,营帐里暗得很。”

    祁律又说:“那容律再去饮口酒。”

    姬林险些被他气坏了,说:“怎么,寡人长相如此不堪?为何太傅每次都要饮酒壮胆?”

    祁律干笑了一声,就在此时,突听寺人说:“天子,曲沃公子求见。”

    姬林“啧”了一声,似乎有些不耐烦,寺人的声音再次响起,说:“天子,曲沃公子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求见。”

    公子称等在天子营帐外面,等了一会子,便听到天子阴沉的嗓音,说:“传进来。”

    公子称心中有些奇怪,难不成今日天子心情不好?所以嗓音才会如此阴霾。公子称走进去,天子何止是嗓音阴霾,天子的面容也十分阴霾,眯着眼睛坐在席上,好像很忙碌,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,说:“曲沃公子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?”

    公子称立刻恭敬的说:“回天子,的确十万火急,是关于晋侯之事。”

    “晋侯?”姬林眯起眼目,将手中的文书撂在了案几上。

    祁律整理好衣袍从营帐内里绕出来,便听到公子称说“晋侯”两个字,公子称吃了一惊,没成想祁太傅也在天子的营帐中,而且还从营帐的内里绕出来,不由多看了两眼祁律。

    祁律干咳了一声,说:“曲沃公子,不知这晋侯又有什么事情?”

    公子称收回了目光,态度很恭敬的说:“天子与祁太傅有所不知,因着晋侯常年针对我曲沃,所以我曲沃也没有法子,只好在翼城之中安插了几个探子……”

    祁律一听,好家伙,公子称都快变成小白花儿了,说的那叫一个可怜,好像翼城是后妈,自己是捡豆子的灰姑娘一般。

    公子称铺垫了一下,这才说:“据探子来报,晋侯因为忌惮公子万,已经派选了死士,今日晚间动手,想要将公子万……杀人灭口。”

    祁律一听,没成想晋侯这么着急,之前晋侯就撺掇着杀了公子万,摆明了是想要杀人灭口,自然是为了不让公子万反齿儿,反咬他一口。祁律本以为晋侯怎么也要再等两天才能动手,毕竟他现在刚刚找到了替罪羔羊“洗脱嫌疑”,竟然一刻也不安生。

    公子称说:“天子明鉴,晋侯居心叵测,已经将公子万交与天子,却在会盟营地妄动杀念,岂不是藐视天子的威严?”

    姬林冷冷一笑,说:“寡人知道了,有劳曲沃公子今日跑一趟,这事情不要打草惊蛇。”

    公子称拱手说:“能为天子分忧,何谈劳累?称敬诺。”

    姬林说:“倘或没有旁的是,曲沃公子可以先退下了。”

    公子称恭敬的离开会盟营地,往晋国的营帐而去,掀开营帐恭敬的作礼,说:“拜见君父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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