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38章:故人重逢-《负心人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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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阴沉沉的飘起了雪,沿路萧瑟无景可赏。齐静言吃饱喝足,便盖着被煨着青苗,主仆二人睡了过去。
半梦半醒间听到周围嘈杂不休,她掀帘子望去,这是到了泽州。
前世的路现世的景,这个世间玄之又玄,似是除了他们二人,别人依旧重复着上一世做的事,说着上一世说过的话。
好似什么都没变,又好像全都变了。
站在淮庆王府门前已然入夜,齐静言仰着脖子看那高悬的门楣有些怅然。
这里于她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,能看清的不过是,什么叫做身份悬殊。
夹缝求生的学业生涯,让她明白了一件事,别人想要欺压你,有的是借口,不必去苦想为什么?也不要问自己哪里不够好,你再好也没用。
这世间权大一级压死人,向来不讲公平,排除异类不过是人类本能里的一种恶习。
齐静言入住了王府的小姐院。
淮庆王子嗣单薄,成亲十余载,只得一双子女,因此十分宠爱安平郡主,为了不使女儿孤寂,便将泽州境内适龄的官家小姐,世家女子都邀来作伴读。
除了临近的几个县离此地尚远,需要住小姐院,大部分女子都住在自己家中。
舟车劳顿,略做了几日歇息。齐静言便紧锣密鼓的开始布置学院的生活,虽然分了一处院子,但她这回识趣的只占了东厢房,人也只留了一个做杂事的嬷嬷,一个贴身丫鬟青苗,便将其余人遣回了陵川。
一来王府什么都不缺,二来她人少也不打眼。以前她年纪小,总怕低人一头被人看轻,便留了不少人在身边服侍。其实现在想来,她就一个县令的女儿,就算在怎么铺张,又如何能让人高看呢?
如今她只想低调做事,小心做人,熬到父亲过了连任的日子即可。
基于对书院的了解,她此行必须拿下两个人,一个是大儒谢贤谢先生,一个是安平郡主刘瑶。
安平郡主虽然跋扈比较难缠,但远没有谢先生棘手,她不过是比较喜欢钟明君罢了。
淮庆王虽然宠郡主,但决不会以她的话,作为依据去判断各县官员的品行和政绩,但谢先生就不同了,他每年给学生的评价,都关系着淮庆王对世家及官员采取何种态度。
毕竟,子女的一举一动都体现这一个家族的教养和修为。
虽说离开课还有几日,但书院已经陆陆续续有人了。
齐静言今日要去书院向谢先生见礼,其实来的当日,她就向谢先生递了拜帖,只是拖到今日才能得以一见。
正月的天暖不到哪去,但脚心却传来一阵热意,前世于书院唯一的好感,也就是这极尽奢华铺的到处是的地龙了。
年少时,梦寐以求住上这样的广厦,可成亲后,觉得有一间属于自己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也是极好的。
天阴欲雪,不一会就零星的飘气了雪花,薄薄的一层铺在冰封的湖面上。
她走在这雕栏画栋里,往昔的回忆似潮水涌来,一幕幕的闪过,就一晃神儿的功夫,她与那转角过来的人,撞了个满怀。
那人显然没防备转角有人,却一把捞住了她的腰,她脚尖绷直向上踢起,身子向后栽去。头上的珠玉头钗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这身手了得揽着她的腰,玉面公子不是别人,就是林世珺那日提及的钟明君。
钟明君看着怀中的女子,一瞬愣住了。一种莫名的情绪撩拨着心头,良久都没有松手。“姑娘,我们……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”
“没有,第一次见。”齐静言慌乱的避开他的眼神,从他怀中站起了身。
尤记前世初相逢,也是这转角,也这般撞了满怀,虽然时间提前了。
但有时候不得不感慨,命运的齿轮相互紧咬着,早已在暗中安排好了一切。
“是吗?”钟明君略往后退却了半步,有些怅然所失:“明明是第一次见你……可不知怎么,就是有一种见了你,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。”
“那我离你远一点吧。”他说的没错,前世的那些过往,于他们两来说,都算不得一件好事。
“姑娘,我不是……”钟明君笑着打趣,可那心口的绞痛,占据了他的不忍“……其实这样也好。”
一个莫名让他心如刀绞的女子,他又没有自虐倾向,何必要凑上去。不如离得远一点,他也舒服一些。
紧跟在钟明君身后眉清目秀约莫十二、三岁的女子,是钟明君的妹子钟婵玉,一听自家哥哥说了这么唐突的话,脸唰的一下被臊红了:“哥,你这是说什么呢……没准这是我日后的同窗,你这么说让我怎么见人?我不理你了!”
钟婵玉脸皮向来薄,当下就恼着跑远了。
可钟明君的目光,至始至终都未从她身上移开分毫,那种异样的情绪占据着他的心头,让他既好奇,又望而生怯。
他蹲下身,将那一摔两截的玉钗拾起:“这只簪子是因我而碎,我修好了再还给你,你万不能拒绝,这是我的歉意。”
“这簪子算不得贵重,就不劳烦公子了。”
齐静言上手去拿簪子,却被他避开,只好说道:“既然碎了,那我就不要了。”
钟明君高举着玉钗,有些诧异:“姑娘你这是恼了,放心。我绝对赔你个一模一样的。”方才那样说她,她不恼。反而要赔她簪子,她就恼了,这姑娘好生奇怪。
“真的不用了……”反正也不值什么钱的,碎了就碎了。“姑娘可是怕我没钱赔你,你放心好了。”
齐静言见快到和夫子约好的时辰了,见缠不过他,只得作罢。
可没走出三步开外,就听他问:“在下钟明君,敢问小姐芳名?”
她回头望去,那簌簌白雪下,一袭招摇的红衣,故人风姿不减当年。俊朗的模样勾唇笑着,似春风拂面,让人忘却烦忧,年轻真好啊。
“齐静言。”
钟明君看着女子转身离去,眉心蹙起,嘴里喃喃自语:“齐静言……你到底是何许人?”为何我这心中会这般酸楚和在意,似故人之感又似此生不愿再见之人。
他手指摩挲着玉簪,一遍遍嘟囔着她的名姓,筛选着脑海中的莺莺燕燕,良久才确定道。“这名字……是真的没见过啊。”莫不是春梦梦到了,可他会向一马平川的小姑娘下手吗?怎么可能。
“哎呀,糟了。”钟明君这才想起,自己是来接自家妹子的,而钟婵玉早已没了影踪。“完了,完了……不知道姑奶奶这次又要气上几天了。”
齐静言愁眉不展,她真的没想过,会这么快的遇上钟明君。她原本有的那个心思,因为再见到他动的更厉害了。
穿过学堂往里去的套间是先生临时歇脚的书房,书架上堆满了书,扑鼻而来一股药竹香,先生常燃这种香为书本驱虫。
跨过门槛,见小厮在一旁候着,一袭青衣直裾的谢贤在提笔伏案疾书。
齐静言忙冲着小厮嘘声,让他不要惊扰先生,便乖乖的立在原地,低垂着眉眼,静候先生写完。
谢贤属实惊才艳艳,但于官场之上不够圆滑,不被朝廷赏识,郁郁寡欢。
后来干脆跟这淮庆王回到家乡。常年久居京城,于规矩上颇为讲究,有诸多繁琐的枝节需要注意,稍有不慎,便会被狠狠的记上一笔,又因先生才高气傲,脾气古怪极其讨厌别人打断他做事,因此她在这方面没少吃过亏。
果不其然,先生对她的识趣十分满意。“你是陵川县齐螎的长女?齐巧容怎么没有来?”“禀先生,家妹卧病在床,姨娘心疼妹妹年龄尚小又离家远,就留了妹妹在家中静养。因是先生指点学业,父亲认为机会难得,便遣了我来跟着学点皮毛。”
谢贤正襟危坐,端起一杯茶来:“哦,病了?老夫还以为是闯了祸,齐螎想息事宁人呢。”齐静言并不搭茬,只笑着将礼节放下:“不知道先生喜欢什么,学生便带了些自己做的小点心,还请先生笑纳。”
两盒子的点心,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,但胜在样式别致。每块糕点白底黑字,用瘦金体的笔法写着一个字,四块一排,横着念是喜庆的话,竖着念也是喜庆的话,连斜着念也是如此,这份心思巧妙,却是独一份的。
谢贤面上微微露出一丝悦色:“我的课要求就一点,别惹事。”
“谨记先生教诲。”齐静言恭恭敬敬的行礼,心说“事”要真能不惹我,那就好了。
谢贤目送齐静言离去,玩味的看着桌上的点心:“真不知道齐螎怎么想,这矮子里挑出的大个,能顶什么用?还不如干脆一点,就不趟这浑水呢。”
一旁小厮接腔道:“富贵险中求,这世上之人,又有几人能像先生这样看得透呢。”
“要是险中求,拼一拼也无妨。只是他齐螎拎不清,摊上个被上面盯着的女婿还想着高升?简直就是痴人说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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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静言穿过学堂,不经意的停在自己坐过的那张桌子前,她从未想过,有朝一日会再回到这里。
“这个时候,你在学堂干什么?是不是想偷东西?小心我告诉夫子来抓你。”
齐静言循声望去,一个十四、五岁的姑娘趴在门上,瞪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,伸到门槛里的腿,悄悄的退了出去。明明怕的要死,却摆出一副虚张声势的样子恐吓她。竟然是她?!
前世她唯一的闺中密友王俏。
一别十年,未曾蒙面,这些年你还好吗?
这或许是她此时最想问的,却也是她最说不得的。
重逢的喜悦让齐静言昏了头一把将她抱住。小姑娘哪见过这架势,当下就被她抱懵了,手足无措了半天,才拍着她的背,安抚道:“你别怕,你别怕……我不告诉夫子了,刚才都是吓你的。”
齐静言抑制住心中的雀跃,擦了下眼泪,赶忙往后退了一步:“我看你面熟,把你当成了我那妹子。谁成想是认岔了,你是谁家的姑娘,怎生得这般好看?”
王俏露着一排小白牙:“是吗,我也觉的和姐姐投缘的很,我是凤凰城王家的嫡女王俏,叫我俏俏就行,你是?”
“你说我,我是陵川县知县的长女齐静言。”
“那齐巧容是你的……”
“姨娘生的妹妹。”齐静言与王俏三言两语的聊了起来,她亲昵的挂着她的手,如同前世一般,相谈甚欢相见恨晚。
这种久别重逢的雀跃让齐静言整个人都轻飘飘的,想找个人一吐为快。此时,她甚至想,若是林世珺在就好了,他一定能明了她的这种难言的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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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堂的生活,并没有因为她的重生,而有所好转。反而因为时机的问题,一切都糟透了。在五妹齐巧容手下吃了闷亏的小姐妹,还没来得急报复一波,齐巧容就病退休学。一下子失去了宣泄口,只好就把往日的怨仇转嫁到了她身上来。
再加上此时的齐巧容并没与郡主翻脸,纵使她三番五次向郡主示好,也没有赢得她的青眼。反而能感受到,郡主在为齐巧容叫屈,对她的态度并不友好。
开局就没拿下郡主这边的庇护,齐静言现在只想低调做人,尽量不惹她们的注目。
而且泽州也不比京城,世家起步都有百年积淀,这里的大家小姐有一半是新贵,教养自然不能同京中女子相提并论。她们不懂什么叫以理服人,对事不对人,她们的理念基本上是,谁让我不痛快,我就让谁不痛快。
说不过你,我就想法子整你,手段也不高明,甚至让人有些无奈,撕书,泼墨,上课扔纸团砸你,就这么明张目胆的硬来。
可偏偏她们一个个家世显赫,攀枝错节都是惹不得的主。她这鸡蛋也不能和这石头碰,想想父亲的官位,万事便只能忍着。
这一日,夫子正在讲诗经里的关雎,念到: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,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
这一句的时候,她不由想起曾几何时,也有人给她念过这一句,见她不懂,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给她听。
“君子好逑的意思就是说我心悦你……”见她出神,他还重重的弹了她个脑瓜崩:“你有没有再听?”
只是她那时傻的很,听不出弦外之音,捂着额头委屈的跑开,心中还暗暗赌誓,绝对不会再问他书本上的东西。就在她出神之际,一个包着石子的纸团砸在她头上,吓的她叫了一声,一摸额角竟有血迹。
谢贤不悦的放下书:“怎么又是你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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